慕星黎的意识是被一缕温热的神元唤醒的。
她像一片被风吹散的柳絮，在虚无中飘了不知多久，直到那缕带着金狐香的神力裹住她神魂，才渐渐有了"身体"的实感。
"醒了？"黎玄澈的声音比平日轻了三分，像沾了晨露的玉笛。
慕星黎缓缓睁眼，入目是他半跪的身影——玄色广袖垂落，发间银冠微斜，原本如寒潭般沉静的眼底浮着淡淡血丝。
他指尖凝着金色光茧，将两人神魂护在其中，可那光茧边缘已有细碎的裂痕，像老瓷器上的冰纹。
"我们......"慕星黎动了动，喉间泛起腥甜。
她记得最后一刻裂缝闭合时的轰鸣，记得黑衣女子那张与自己重叠的脸。
此刻掌心契约碎片正像活物般啃噬她识海，每一下跳动都带着撕裂的痛，"还没逃出去？"
黎玄澈没答话，只是抬手指向不远处。
慕星黎顺着望去，只见虚空中悬着一道金线，细得像蜘蛛丝，却在黑暗里泛着灼目的光。
那光芒里隐约能窥见青灰色飞檐，能嗅到偏殿案头沉水香的余韵——正是她方才在裂缝中瞥见的千幻神宗。
"这是囚牢的残影。"黎玄澈的神元波动突然弱了弱，光茧边缘的裂痕又深了几分，"我们撕开的是表层封印，真正的核心......"他顿了顿，喉结滚动，"在更深处。"
慕星黎盯着那道金线。
不知是不是错觉，她竟从那缕光里嗅到了血锈味——和前世坠崖时，鼻腔里漫开的血味一模一样。
她下意识攥紧掌心，契约碎片突然发烫，烫得神魂都在颤："那光里......有我？"
"是你前世的残念。"黎玄澈伸手按住她手背，神元顺着相触的皮肤涌进来，替她压下识海翻涌的痛，"这囚牢困住的不只是虚空之主，还有......被抹除的因果。"他的指腹擦过她掌心契约碎片新爬的纹路，"你引动契约爆炸时，唤醒了它。"
慕星黎忽然想起前世养父母推她下悬崖前说的话："你不过是个替代品。"想起契约幻境里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——穿红嫁衣的女子，跪在神坛前的背影，都与她有七分相似。
此刻那道金线里的气息越发明晰，像面镜子，照出她骨子里的不甘。
"我要撕开它。"她突然抬头，眼底燃着幽蓝火焰，是九尾血脉觉醒时才会有的光，"用契约，用你的神血，用......我所有的执念。"
黎玄澈的瞳孔骤缩。
他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，忽然笑了，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："小狐狸又要胡来了。"说着他指尖咬破，金色神血滴在两人中间，在虚空中凝成九尾图腾。
那些血丝顺着图腾纹路游走，像活了的金蛇。
"站到阵眼。"他拉着她的手按在图腾中心，神元如潮水般涌进她识海，"我牵制封印，你找破绽。"话音未落，他周身腾起金红狐影，九条尾巴扫过之处，虚空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。
变故发生在图腾亮起的刹那。
原本空荡的虚无里突然漫起黑雾，黑衣女子的身影从中走出，这次她没有蒙面，那张脸与慕星黎分毫不差，连左眼角的泪痣都生在同一处。
"你以为能逃脱？"她的声音像两块冰相撞，"你不过是我留在人间的残念，是被抹去的因果里......"她指尖划过慕星黎眉心，"最可笑的破绽。"
黑雾突然翻涌，数道虚影从她身后钻出——是慕华安将她推下悬崖的手，是凌霄仙尊捏碎她金丹时的冷笑，是契约幻境里那道红影转身时的侧颜。
每道虚影都带着尖锐的痛，像针一样扎进慕星黎神魂。
"星黎！"黎玄澈的狐影剧烈震颤，一条尾巴抽向最近的虚影，却在触及的瞬间像扎进了水潭，只荡起一圈涟漪。
他的神元明显弱了，广袖下的手臂青筋暴起，"守住神魂！
这些是......"
"是我不愿想起的过去。"慕星黎打断他。
她望着那些虚影，突然笑了，笑容里带着血味的甜，"可我偏要记。
记慕华安如何喂我喝毒酒，记凌霄仙尊如何说'这替身倒有三分像'，记......"她的声音突然哽住，"记我坠崖时，最想抓住的那双手。"
她的指尖亮起幽蓝光芒，是九尾血脉觉醒时才有的本命剑。
那剑不是实体，是用执念、用不甘、用所有被践踏的自尊凝出来的——她给它取名"斩忆"。
"去！"慕星黎挥剑。
幽蓝剑光划破虚空，最中央那道虚影（正是慕华安推她的手）被劈成两半。
虚影崩解的刹那，无数记忆碎片炸开来：有她前世在乱葬岗啃树皮的苦，有今生在千幻神宗喝黎玄澈煮的醒神茶的甜，有契约碎片第一次发烫时，黎玄澈说"我在"的温柔。
契约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。
原本细碎的九瓣狐花纹路完全连成一体，像朵开在神魂里的金莲花。
慕星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升起，托着她和黎玄澈往那道金线飘去——金线正在扩大，露出后面黑黢黢的洞口，像只巨兽的嘴。
"走。"黎玄澈拉着她冲进洞口。
风在耳边呼啸，慕星黎最后瞥见的，是黑衣女子站在虚空中，嘴角扬起的那抹笑。
那笑不像之前的阴狠，倒像......终于等到了什么。
失重感袭来的刹那，慕星黎听见黎玄澈在她耳边低唤："抓紧我。"可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，只记得掌心契约碎片还在发烫，像团火，要烧穿所有的因果，烧出一条属于她的路。
黑暗吞噬一切前，她模模糊糊想到：那黑衣女子的笑，或许才是真正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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