皮延林的意识在黑暗里沉浮片刻，再睁眼时，鼻尖先涌入一股冷冽的石屑味。
他躺在一片泛着青白光泽的玉地上，手肘撑着的触感像浸了冰水的羊脂，凉得人骨头缝都发酥。
"这就是律法本源界？"他眯起眼，远处连绵的黑色碑林撞入视线。
每块碑都有两人高，表面爬满深浅不一的刻痕，像被岁月啃噬过的老树皮。
风掠过碑顶时，细碎的光屑簌簌剥落，有的是暖金，有的泛着青灰，落在他脚边便化作星芒消散——和前晚命炉里飘出的命格光屑，竟有几分相似。
他翻身坐起，衣摆扫过玉地，带起一串清脆的轻响。
最近的一块碑上，"洪武二十年·废剐刑"几个字正泛着暖光，指尖触上去，温度竟和母亲那缕残魂渡给他的温热如出一辙。"娘......"他喉结动了动，忽然想起小时替人抄状纸，总见老讼师摸着律典说"天律有温度"，原来说的是这个。
碑林深处传来石屑摩擦的声响。
皮延林抬眼，就见黑雾里走出个身影——身高八尺有余，周身裹着暗金色甲胄，面容被律典虚影笼罩，唯剩一双眼睛冷得像淬了冰的青铜镜。
"擅闯律界者，当受罚。"声音像金属撞击，震得最近的碑身都颤了颤。
铁影手中律鞭骤然绷直，鞭梢缠着的律文残片噼啪作响，"你身上有现世因果浊气，退出去。"
皮延林却又躺了回去，双手垫在脑后，望着头顶浮着光屑的天空："我要是说，我来帮你找被偷走的东西呢？"他指尖点了点不远处的断碑——那碑裂成三截，半截埋在土里，半截斜倚着枯树，碑身"天律正碑"四字虽已斑驳，却和他梦中出现过七次的画面分毫不差。
铁影的律鞭顿在半空。
他望着那断碑，镜面般的眼睛里泛起细微的波纹："百年前律界遭劫，正碑核心被窃......"他忽然收紧律鞭，"你如何知道？"
"系统，启动懒意溯律术。"皮延林闭着眼嘟囔。
识海里霎时闪过一道金光，画面如潮水涌来——百年前月黑风高夜，一群着玄色斗篷的人潜入律界，为首者手持刻着圣君纹的匕首，正将正碑核心部分生生剜下。
伪造的《天律副本》被塞进空缺处，副本边缘渗出的黑雾，正顺着因果线往现世蔓延......
"原来那些'逆命者'条款，是圣君教塞进去的私货。"皮延林睁开眼，眼底浮起淡金纹路，"你看这副本"——他屈指弹向空气，虚空中立刻浮现出墨影手中那本律典的投影，"洪武三年修订记录被改成功德碑，是因为那年圣君教刚入大晋。"
铁影的甲胄发出轻鸣。
他盯着虚空中的投影，律鞭上缠着的律文残片突然亮了起来，其中一片"废肉刑，重教化"的朱批，正与投影里被篡改的"积功德，惩逆命"重叠。
"你......"铁影的声音不再冰冷如金属，倒像古钟落了层灰，"如何能推演到律界往事？"
"躺得多了，系统给的。"皮延林懒洋洋翻了个身，"前百日签到得《懒仙诀》，前千日签到开了溯律术。"他指了指断碑，"我来，就是要把被偷的部分找回去。"
铁影沉默许久，突然挥袖。
断碑轰然震动，裂开的一角泛着莹白微光，缓缓飘向皮延林。"此为正碑残片，可镇现世伪律。"他的律鞭垂落，镜面上倒映出皮延林接住残片的动作，"若能归还所有被窃部分......"
话音未落，皮延林只觉一阵天旋地转。
再睁眼时，刑场的喧嚣灌进耳朵——顾清欢的剑鸣声，墨影的怒吼，还有陈三在绞刑架上的抽噎。
他手里的残片还带着律界的凉意。
刚把残片往地上一放，就听"当啷"一声——墨影的斩鬼刀劈在残片上方半寸处，火星溅在碑面上，竟发出钟磬般的清响。
"逆党！
你竟敢......"墨影的脸涨得通红，额角青筋直跳。
他身后的白无常突然踉跄一步，手里的伪律典"啪"地掉在地上。
"大人，您看......"白无常声音发颤，指着残片上泛光的"洪武二十年·废剐刑"，"昨日小的誊抄副本时，明明见真本上有这行字......"他突然抽出腰间佩剑，剑尖直指墨影咽喉，"您篡改律法，欺瞒天下，小的不能再......"
"白七！你疯了？"墨影后退半步，撞翻了身后的案几。
白无常握剑的手在抖，却咬着牙护在皮延林身前："小的小时候被地痞打断腿，是县太爷按真律判的'斗殴误伤，杖八十赔银十两'，才没被那地痞用私刑活剐。"他望着皮延林手里的残片，眼里泛起水光，"求您......带小的去看看真正的律法。"
皮延林打了个哈欠，把残片往怀里一揣："成啊，不过得先回玄案司补个觉。"他冲顾清欢挑眉，"清欢，帮我挡挡？"
顾清欢的剑早已出鞘，寒光映得墨影连退三步："皮延林说的每句话，我都信。"
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：【法则之辩阶段二·律法之争完成度：80%】。
墨影的斩鬼刀"当"地落在地上。
他盯着皮延林怀里的残片，突然嘶声冷笑："你以为拿到残片就能翻案？
圣君教的人早就进了皇宫......"
"皮延林！"顾清欢突然拽住他的手腕，"刚才大理寺快马传信，陛下召你明日入宫，说要亲审'天律真伪'一案。"
皮延林的懒意霎时散了大半。
他望着怀里泛光的残片，嘴角却慢慢勾了起来——皇宫金銮殿的地砖，应该比律界的玉地软和些吧？
（明日早朝，当他捧着残片踏入宣政殿时，阶下跪着的不仅有大理寺卿，还有个身着玄色斗篷的身影，帽檐下露出半枚圣君教的金印。
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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