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魂地的石壁还在簌簌落着碎石,皮延林蹲在祭坛残碑前,将懒意承载图谱又摊开三分。
青磷光映着绢布上歪扭的纹路,原本模糊的符号突然泛起淡金,像被风吹动的萤火虫,这儿一簇那儿一串地聚成奇形。
"这纹路...像是用因果线绣的。"他食指蹭过某处凸起,触感像蹭过结霜的蛛丝,"系统说未激活,但现在有动静了。"
顾清欢蹲在他身侧,发间碎钻随着动作轻响。
她的指尖悬在"懒意承天"四个血字上方半寸,龙脉余韵透过石面渗上来,烫得她掌心发疼:"我阿爹以前查圣君教旧案时,提过'因果绣纹'——需要懂命数的人才能解。"她转头时,发尾扫过皮延林手背,"玄案司里能碰命数的...只有老狐。"
皮延林歪头看她,眉梢挑了挑:"你早知道他在城西荒庙?"
"他总说'茶凉了才好喝'。"顾清欢起身拍了拍衣摆,刀鞘在石地上磕出轻响,"那座破庙的老茶炉,烧的是百年柏木。"
城西荒庙的青瓦在暮色里泛着灰,庙门半掩,门缝漏出的茶香混着湿土味,倒比庙里的菩萨像更有生气。
皮延林刚跨过门槛,就见供桌后蜷着个灰袍老人——老狐正捏着茶盏,茶沫在盏心转成小漩涡,像在等他们来续杯。
"终于找到这里了?"他声音像老榆木擦过砂纸,目光扫过皮延林怀里鼓起的图谱,"你们比我算的早了三刻。"
皮延林往供桌旁的草堆一躺,双手垫在脑后:"别兜圈子。"他盯着老狐茶盏里的倒影,"镇魂地的龙脉震醒了图谱,上面的符号要解,你比玄案司的老学究们多活了两轮甲子。"
老狐的茶盏顿在唇边。
他眼角的皱纹忽然深了,像被风吹皱的湖面:"命运不可窥。"他抿了口茶,喉结滚动时,声音轻得像庙里的蛛丝,"你们偏要搅乱它。"
"哗啦——"
梁上积年的尘土突然簌簌落下。
顾清欢手按刀柄旋身,却见供桌前多了道身影:白发老者着月白道袍,腰间挂着串青铜铃,每动一步都发出清响。
他手里攥着卷泛黄的古册,封皮上"法则初录"四个字,被龙血般的痕迹浸得发暗。
"古苍?"老狐的茶盏"咔"地裂了道缝,"你不该来。"
"该来的。"古苍的声音像晨钟,震得庙角铜铃嗡嗡共鸣,他将古册递向皮延林,"初代法则制定者的笔记。"他指腹抚过册页边缘,"记载着'命格承载'的真正用途——不是金手指,是...因果的秤砣。"
皮延林坐起来接过古册。
翻开第一页,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眼前浮动:"当旧序崩,新序立,需有人以命为皿,承天地之懒意。
懒非怠,是守;承非受,是衡。"他喉结动了动,抬头时眼底亮得惊人,"原来要承载的...是新秩序的因果。"
顾清欢凑近看他,见他指尖在"以守代争"四个字上停顿,突然想起祭坛残碑上的刻痕。
她伸手碰了碰他手背,温度比寻常高些,像刚晒过的竹席:"这很危险。"
"所以系统要我躺平百年。"皮延林突然笑了,拇指蹭过她指尖的薄茧——那是握刀握出来的,"躺够了,才有资格接这摊子。"他闭目靠在草堆上,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:
【检测到立序境巅峰,是否解锁《懒仙诀》最终形态?】
"解。"
话音未落,体内懒意突然活了。
原本像春水般流淌的气劲,此刻化作游龙,从丹田直冲百会穴。
皮延林听见骨骼轻响,眼前闪过百年前的自己——蹲在玄案司后院老槐树下打盹,被顾清欢的刀鞘戳醒;闪过镇魂地祭坛上,顾远山虚影消散前的目光;最后停在懒意承载图谱的金纹上。
"你变了。"顾清欢突然说。
她退后半步,看着皮延林周身泛起淡金色光晕,像被裹在晨雾里。
那气息熟悉得让她鼻尖发酸——是顾远山虚影消散时,龙血里混着的温暖,是皮延林每次替她理乱发时,袖间残留的槐花香。
老狐突然起身。
他的灰袍扫过供桌,茶盏"当啷"坠地,碎成八瓣:"真正的敌人,还在等你。"他转身走向庙门,身影在暮色里越变越淡,"等你承住命格,等你...掀翻他的棋盘。"
"让他等着呗。"皮延林伸了个懒腰,光晕随着动作散作金粉,落进顾清欢发间。
他望着老狐消失的方向,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,"我躺了百年,最会耗时间。"
古苍将古册收进袖中,青铜铃又响了两声:"我该走了。"他朝皮延林拱了拱手,"新秩序的因果线,就交给你这懒人了。"话音未落,人已化作一缕青雾,顺着庙梁的破洞飘向天际。
顾清欢蹲下来,替皮延林理了理被草屑勾乱的衣领。
庙外的风卷着荒草气息灌进来,吹得图谱在他怀里翻了页。
她瞥见绢布边缘新浮起的符文,像条小蛇般游向中央:"接下来?"
"先去玄案司后院。"皮延林捞住她垂落的发尾,放在鼻尖轻嗅,"老槐树该开新叶了。"他说着,手探进怀里摸出图谱,月光透过庙顶破洞洒下来,照得绢布上的金纹像活了似的。
他指尖悬在某道符文上方,顿了顿,又收了回去,"等歇够了...再研究这些。"
荒庙深处,不知何处传来石屑坠落的轻响。
皮延林望着图谱上渐明渐暗的符号,忽然低笑一声:"真正的开始,总该挑个舒服的姿势。"
顾清欢没说话。
她挨着他坐下,听着彼此的心跳混着庙外的风声,看他的指尖再次悬在符文上方——这一次,停得更久了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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