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会定在三日后。
这三天里，苏灵儿和刘氏，为了能在诗会上一雪前耻、艳压群芳，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。
京城最有名的"霓裳坊"，几乎被苏灵儿踏破了门槛。她每日都要去试穿最新的款式，从衣服的料子、颜色、绣工，到搭配的簪环、耳坠、披帛，无一不要求到最顶尖、最奢华。
刘氏更是亲自出马，动用了自己的人脉，为女儿请来了宫里退下来的老嬷嬷，专门教导她诗会上的礼仪和姿态，力求让她的一颦一笑，都能展现出大家闺秀的完美风范。
整个苏府，都围绕着苏灵儿一个人在转动。
相比之下，偏僻的揽月阁，则像是被彻底遗忘了一般。
除了每日送来的、依旧是残羹冷炙的三餐，再没有任何人，踏足此地。
别说是新衣服了，就连一块新的手帕，都没有送来过。
"小姐，这可怎么办啊？"诗会前一晚，小环看着箱子里那几件翻来覆去都穿得起了毛边的旧衣服，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。
"大小姐那边，今天又新得了一套江南'云锦'裁制的水仙裙，听说上面还镶了东海的珍珠，华贵得不得了。可您……您明天就要去相府了，总不能……总不能还穿着这身衣服去吧？这会被人笑话死的！"
小环的心里，又急又气。
夫人和大小姐的心思，她如何能不明白？
她们就是故意的！
故意要让小姐，在全京城的贵女面前，衣衫褴褛，像个乞丐一样，受尽嘲讽和羞辱。
然而，面对小环的焦急，苏月卿却显得异常平静。
她依旧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，坐在地上，摆弄着几根从院子里捡来的、不知名的野花。
她像是完全没听到小环的话，只是自顾自地，将那些野花，编成一个歪歪扭扭的花环，戴在自己的头上，然后对着水盆里自己模糊的倒影，咯咯地傻笑。
"小姐……"小环看着她这副模样，心疼得无以复加，只能无奈地，坐在一旁抹眼泪。
苏月卿没有安慰她。
她知道，任何语言上的安慰，都是苍白的。
她要做的，是用行动，告诉这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。
困境，从来都不是用来哭泣的。
是用来……打破的。
待到夜深人静，小环哭累了，睡熟了之后。
苏月卿，才缓缓地，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她那双在黑夜中，亮得惊人的眸子，看了一眼窗外皎洁的月光，然后，走到了那只破旧的衣箱前。
她从里面，挑出了一件月白色的、最素净的旧襦裙。
这件衣服，是原主生母还在世时，为她缝制的，虽然料子普通，但做工极为细致。
苏月卿将衣服平铺在桌上，借着月光，开始了自己的"创作"。
她没有针线，便用小环白日里遗落的一根绣花针。
她没有绣线，便从一件破旧的里衣上，小心地抽出几缕最坚韧的丝线。
她没有画笔和颜料，但她有，院子里那些最天然的、带着露水的花草。
她将一种能染出淡绿色的草叶，捣碎成汁，用最简单的"拓印"手法，在素白的裙角和袖口，印上了一丛丛错落有致的、仿佛随风摇曳的兰草图案。
那颜色，清新淡雅，宛如天成。
她又寻来几朵小小的、白色的不知名野花，用丝线，小心地，点缀在发间和腰带上。
做完这一切，天，已经蒙蒙亮了。
……
第二天清晨。
当苏灵儿穿着一身价值千金、华丽无比的水仙裙，珠光宝气地出现在苏府大门口时，理所当然地，收获了所有下人惊艳和羡慕的目光。
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，高昂着自己的头颅，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。
然而，当苏月卿，在小环的搀扶下，缓缓从角落里走出来时。
所有的声音，都消失了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凝固了。
眼前的少女，依旧是那副痴傻的表情，头发也只是松松地挽着。
但她身上，却穿着一袭素雅至极的月白色长裙。裙角和袖口，点缀着几丛写意般的淡绿色兰草，清新得仿佛能滴出水来。她的发间和腰间，系着几朵沾着晨露的白色小花，随着她的走动，微微轻颤。
她没有佩戴任何金银首饰，却比任何珠光宝气，都更夺人眼球。
如果说，盛装打扮的苏灵儿，像是一副浓墨重彩、富丽堂皇的工笔画。
那么此刻的苏月卿，就是一幅留白巧妙、意境悠远的水墨丹青。
一种是俗世的、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奢华。
而另一种，是超脱于俗世的、浑然天成的灵气与雅致。
两相对比，高下立判。
苏灵儿脸上的得意笑容，瞬间僵硬了。
她看着那个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、脱胎换骨般的苏月卿，嫉妒的火焰，几乎要从她的眼睛里喷出来。
"你……你这身衣服是哪里来的？！"她失声尖叫道，完全不顾自己苦练了三天的"淑女"仪态，"你是不是偷了府里的东西！你这个贱人！"
苏月卿仿佛被她的尖叫吓到了，瑟缩着躲到了小环的身后，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："花……花……是花……"
"大小姐，这……这真的是三小姐自己，用院子里的花草，弄出来的……"小环也鼓起勇气，小声地解释道。
"闭嘴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！"苏灵儿恼羞成怒，抬手就想给小环一巴掌。
"好了！时辰不早了，要去，就赶紧出发！不想去，就都给我回房待着！"
苏振言不耐烦的声音，从马车里传来，打断了这场即将爆发的闹剧。
苏灵儿只能恨恨地收回手，用一种几乎要杀人的目光，剜了苏月卿一眼，然后，气冲冲地，扭身上了马车。
苏月卿则在小环的搀扶下，低着头，跟了上去。
只是，在她低头的那一刻，那双清亮的眸子里，划过了一丝冰冷的、讥讽的笑意。
姐妹"情"深的好戏，现在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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