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海狗号”甲板上,凌疏影背靠一个蒙着油布的木箱,粗布衣裤磨着皮肤,硬面饼搁在膝头,只掰了一小块,嚼着。
船身随着海浪起伏,几个同船的乘客挤在对面,一个裹着褪色头巾的老妇人蜷缩着,脸色蜡黄,嘴唇紧抿成一条线。
每一次船身明显的晃动,她的手指就死死抠住身下的麻袋,喉咙里发出咕噜声。
凌疏影的目光掠过老人的手指,落到自己放在脚边的那半颗青皮椰子上,里面还剩小半椰子水,是她上船前带上的。
椰水清亮亮的,她弯腰拿起椰子,起身,绕过堆叠的货箱,走到老妇人身边蹲下。
甲板随着海浪倾斜,她稳住身形,将椰子轻轻递过去。
“喝点?”她的声音混在海浪和风帆的噪音里。
老妇人睁开眼睛,惊疑不定地看着她,看看递到眼前的椰子,一时忘了反应。
“压一压,能好受点。”凌疏影把椰子又往前送了送,海草秆几乎碰到老人嘴唇。
老妇人这才颤抖着伸出手,抓住椰壳,像抓住救命稻草。
她急切地凑上去,用力吸吮,清冽微甜的椰水滑入喉咙。
几口下去,她剧烈起伏的胸口稍稍平复,脸上挤出一丝感激,说出两个字:“……谢谢。”
凌疏影没说话,点点头,起身回到自己那个角落的货箱旁坐下,膝上的硬面饼似乎更干更硬了。
她看着老人小口小口地啜饮着,昏花的眼里似乎有了点微弱的光。
船行平稳了些,甲板上的气氛也活络了点。
一个蹲在凌疏影斜对面的汉子,脸膛被海风和日头熏得黑红,粗布褂子敞着怀,露出结实的胸膛。
他脚边放着一个湿漉漉的麻袋,散发出浓重的海腥气。
他摊开自己蒲扇般的大手,掌心朝上,对着旁边一个同样渔民打扮的人抱怨,嗓门洪亮,压过了海浪声。
“……他娘的,新换那网,看着花哨,细得跟婆娘头发丝儿似的,还掺了啥亮闪闪的鬼线!漂是漂在水上了,沉子也轻飘飘!”
“下网收网,看着是省劲了,可勒手!勒得厉害!哪比得上咱祖辈传下来的粗麻网?沉甸甸的,压手,心里也踏实!”
“那网眼,该多大就多大,小鱼小虾能溜出去,留下该留的。”
“现在这花哨玩意儿?呸!不顺手!真他娘的不顺手!捞一网鱼,手心里能勒出两道血棱子!”
他愤愤地朝海里啐了一口,又使劲搓着自己布满厚茧的手掌,仿佛勒痕还在。
周围几个乘客听着,有人附和地点头,有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。
一个穿着略整齐些,像是小行商模样的男人插嘴:
“老哥,话不能这么说,珊瑚盟约推的新式合成纤维网,听说城里的大渔船都用这个,省力,拖拽快,捞得也多啊。勒手?忍忍不就得了?能多换贝币才是正经!”
黑脸汉子眼一瞪,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:
“忍?忍你奶奶个腿儿!渔网是渔夫的手脚!手脚不听使唤,捞得再多有屁用?哪天大风浪来了,这轻飘飘的网,能镇得住场子?”
“那麻网再沉,它听手的话!这花哨网,它听谁的话?听那些坐屋里瞎画图的人的话?”
他越说越激动,唾沫星子飞溅。
凌疏影一直安静地听着,膝上的硬面饼被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碎了一点。
就在那行商被黑脸汉子噎得脸色发红时,她忽然抬起头,看向那激愤的渔夫:
“那渔网,是听渔夫的话,还是听大海的话?”
甲板上瞬间静了一瞬。
连那黑脸汉子都愣了一下,扭过头,皱着浓黑的眉毛,困惑地看向角落里这个不起眼的年轻女人。
海风卷过,吹起她额前几缕碎发。
“啥意思?”汉子瓮声瓮气地问,眼神里满是直愣愣的不解。
旁边的小行商也撇撇嘴,觉得这女人问得莫名其妙。
凌疏影的目光很平静,投向船舷外翻滚的深蓝色海水:
“渔网握在你手里,勒你的手,你不喜欢。可大海呢?它喜不喜欢这新网?”
“海?”汉子更懵了,眉头拧成了疙瘩,“海有啥喜欢不喜欢?它就在那儿!有风起浪,没风安静,该咋样咋样!”
“是啊,”凌疏影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,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。
“海就在那儿。”
“网眼该多大,让小鱼溜走,大鱼留下,这规矩,是渔夫定的,还是海定的?那新网,把不该捞上来的小鱼苗也一网打尽了,海会不会……疼?”
她顿了顿,似乎在找一个更朴素的词,“海里的鱼,会不会越来越少?”
黑脸汉子张着嘴,想反驳,可话卡在喉咙里。
他想起自己上次收网时,网底那一层密密麻麻、指头长的小鱼苗,白花花一片,只能倒回海里,怕是也活不成了。
旁边几个老渔民互相看看,眼神里也多了点沉重的东西。
“那……那照你这么说,”小行商忍不住插话,语气带着点抬杠,“用回老粗麻网,眼大,小鱼跑了,大鱼捞得少,渔夫饿肚子,海就高兴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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