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案司外的镜湖被夜色浸得透沉，顾清欢跟着皮延林跨出鬼门时，夜风卷着湖水的腥气扑在她脸上。
她摸了摸发间那支断齿木簪——这是她从灭门火场里抢出的唯一遗物，此刻木齿硌着后颈，像根扎进皮肉的刺。
"停。"皮延林突然拽住她的手腕。
他本就懒散的步子更慢了，半垂的眼尾挑了挑，望着前方三步远的湖岸。
顾清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。
月光被乌云遮了大半，却恰好漏下一缕，照在湖边柳树下的人影上。
那是个穿月白捕快服的女子，背影与她如出一辙：发尾用同样的断齿木簪束着，连肩线倾斜的角度都分毫不差。
"清欢？"顾清欢下意识唤了一声，声音却卡在喉咙里——她分明记得自己此刻就站在这里，哪来的另一个"自己"？
皮延林的拇指轻轻叩了叩腰间系统赠予的鉴谎耳，这是他藏在袖中的习惯动作。"影子。"他低低道，"她没有影子。"
顾清欢猛地低头。
月光下，自己的影子正清晰映在青石板上，而那道月白身影脚边，只余下一片模糊的暗，像被谁用墨汁抹去了轮廓。
她绣春刀的刀鞘"咔"地擦过腰牌，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："三不探里说镜湖属'幽水聚阴'，难道是......"
"不是阴魂。"皮延林打断她，歪头盯着那道身影的后颈——那里没有阴魂特有的青灰色气，反而泛着某种冷硬的光，像被打磨过的玉。
他往前迈了半步，鞋尖踢起粒石子，"啪"地落在那女子脚边。
女子终于转过脸来。
顾清欢的呼吸陡然一滞——这张脸与她分毫不差，连左眼下那颗淡褐色的泪痣都生在同一位置。
可那双眼睛里没有温度，像两潭结了冰的深泉，"你不该来。"
"该来的是你。"顾清欢抽出绣春刀，刀身映着幽蓝的湖水，"二十年前镇北将军府血案，你可知凶手是谁？"
镜像女子没有回答，脚尖点地欺身而上。
顾清欢挥刀相迎，刀风相撞的脆响惊起数只夜鹭。
她这才惊觉对方的招式：每一招都精准对应她三年前在玄案司学的"追云十三式"，连收刀时手腕微颤的习惯都一模一样，却偏偏不带半分杀意——刀背始终对着她的咽喉，踢起的石子也只擦着她鬓角飞过。
"她在试我们的底。"皮延林懒洋洋闪到树后，看着镜像女子虚晃一招逼开顾清欢，转身要往湖心去。
他突然躺倒在青石板上，双手垫在脑后，"系统，签到。"
【检测到异质意识共鸣，是否激活懒意映界术？】
皮延林闭着眼笑了，嘴角勾得漫不经心："来都来了，能不激活么？"
刹那间，天地像被投入沸水的铜镜。
顾清欢眼前的镜像女子、镜湖、玄案司飞檐，通通裂成千万片碎片，在半空折射出七彩光晕。
等她再睁眼，月光变得刺目，湖水翻涌着倒灌向天空，而原本的镜湖岸边，竟立着另一座城池——那城的飞檐与玄案司如出一辙，却像被按进镜面的倒影，连城墙上的裂痕都对称得可怕。
"原来你是从那边来的。"皮延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顾清欢转头，见他正望着雾中的倒影城，原本懒散的眼此刻亮得惊人，"懒仙的因果锁，圣君的同源力，还有这个镜像世界......有意思。"
镜像女子终于有了丝慌乱，转身就往倒影城方向跑。
皮延林却没追，他蹲下来摸了摸脚边的湖水——这里的水是温的，带着某种熟悉的气息，像他修炼《懒仙诀》时丹田泛起的暖。
"追不上的。"他冲顾清欢招招手，"这镜子世界的门，得等它自己开。"
顾清欢收刀入鞘，指腹还在发颤。
她望着那座雾中的城，突然想起卷宗里那句"若锁遇同源，必生大劫"。"你说......"她喉结动了动，"我阿爹的案子，和这镜子有关？"
皮延林没说话，只是抬头看天。
乌云不知何时散了，他影子头顶那团金光更盛，像要穿透云层砸下来。
远处倒影城的轮廓开始模糊，镜像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雾里。
"明日清晨。"他突然说，声音轻得像湖面上的雾，"我再来看一次。"
顾清欢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湖心。
月光下，水面正缓缓泛起涟漪，一圈圈荡向他们脚边，像谁在湖底轻轻推了把——就像有人在另一个世界，正隔着镜子，与他们做着同样的动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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