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，皮延林已经晃到了镜湖岸边。
他昨晚在玄案司偏房翻了半宿《异境志》，书页间夹着的干枯艾草还沾着露水，此刻正从他宽松的袖口里掉出来，滚到青石板缝里。
"早。"顾清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她今日没穿捕快服，月白短打束得利落，腰间却仍别着那柄淬过寒铁的雁翎刀——刀鞘上的鱼鳞纹被她擦得发亮，映出皮延林歪在柳树下的身影。
皮延林没回头，蹲下来扯了把湖边的芦苇，叼在嘴里："顾捕头这是要跟我下湖？"
"你昨日说'明日清晨再来看'。"顾清欢走到他身侧，目光扫过湖面。
昨夜翻涌的湖水此刻平静如镜，连片落叶都能照出完整的脉络，"我阿爹的卷宗里记过，镜湖每隔三十年才会显一次'倒景'。
上回显景时，玄案司死了三个探案手。"
皮延林突然直起身子，单手解了外袍搭在臂弯。
顾清欢刚要问他要做什么，就见他倒退两步，一屁股坐在了湖面上。
水花溅起又落下，他竟像坐在实处般稳稳托住了身子。
晨风吹得他额前碎发乱飞，他却优哉游哉地躺平，双手垫在脑后："系统，签到。"
【检测到镜像共振完成，即将开启懒意映界通道——】
机械音在识海炸响的瞬间，皮延林感觉有双手从湖底托住了他的后背。
湖水漫过他的睫毛时，他瞥见顾清欢瞪圆的眼睛——那眼神像极了三年前他替老茶博士写状纸，被县太爷当场抓包时的模样。
再睁眼时，阳光刺得他眯起眼。
这里的街道与玄案司前街分毫不差，青石板却倒着铺，连屋檐下的铜铃都在往下垂。
穿粗布短打的挑夫机械地重复着"起肩-迈步-放担"的动作，卖糖画的老头永远在画到第三笔时停住，糖稀拉成的细丝悬在半空，凝固成半只蝴蝶。
"这不是世界。"皮延林坐起来，指尖碰了碰最近的挑夫。
那男人的皮肤冷得像浸过冰窖，被触碰的瞬间，后颈裂开一道细缝，露出里面暗灰色的纹路，"是程序。"
"皮延林！"
顾清欢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尾音。
他转头，正看见她攥着刀鞘，盯着前方——五步外的青石板上，另一个"顾清欢"正垂着头，左手无意识地摩挲刀鞘上的鱼鳞纹。
那"顾清欢"穿的是玄案司捕快服，袖口还沾着干涸的血渍——正是顾清欢三天前追凶时被贼刀划破的那道口子。
"这里的我......"顾清欢喉结动了动，雁翎刀"铮"地出鞘三寸，"不是我。"
"你只是他们模仿的对象。"皮延林站起来，踢了踢脚边的糖画摊。
老头的手突然抖了抖，糖稀丝"啪"地断成两截，"就像我蹲茶馆听案情时，说书人总爱学茶博士的口头禅——学得再像，也少了三分活气。"
金属摩擦声突然刺破空气。
顾清欢的刀全出鞘了。
她旋身挡在皮延林身前，刀尖指向街道尽头——那里立着个身披镜面铠甲的男人，铠甲上的纹路与镜湖涟漪如出一辙，手中的剑刃却断成三截，断口处泛着幽蓝的光。
"凡人妄图窥探镜界之秘。"男人的声音像两块铁板相撞，"死路一条。"
皮延林却从顾清欢身侧探出头，打了个哈欠。
他又躺平了，这回是躺在街道中央的青石板上，双手交叠在腹间："我不用打。"他闭着眼笑，"我只要躺着就能赢。"
【检测到镜像法则共鸣，是否消耗今日签到次数激活'懒意观心术'？】
"激活。"
暖意从丹田漫开。
皮延林再睁眼时，整座城在他眼中裂成千万条金线。
挑夫的动作变成循环的"1-2-3"代码，糖画老头的手被看不见的线牵着，连那镜面铠甲男的铠甲缝隙里，都爬满了扭曲的咒文。
"你们不是人。"他坐起来，指尖点向空气里某根最粗的金线，"是复制品。
用因果录里的残页，拿圣君的同源力当针线，缝出来的......"他突然顿住，视线顺着金线往上——
在所有金线交汇的天空中，有团光正在跳动。
那光裹在层层叠叠的镜像里，像颗被无数玻璃球困住的心脏，每跳一次，整座城的代码就震颤一回。
"皮延林？"顾清欢的刀尖在发抖。
她能看见骑士长的剑刃正在凝聚黑雾，却看不见皮延林此刻的眼神——那是他替老茶博士写状纸时，发现状子里藏着二十年前悬案线索的眼神，"你在看什么？"
"看一颗心。"皮延林轻声说。
他站起来，拍了拍后背的灰尘，目光始终锁着天空中那团光，"一颗......能拆了这破镜子的心脏。"
骑士长的剑刃终于凝聚完毕。
黑雾裹着断剑刺来的刹那，皮延林忽然歪头笑了："顾捕头，帮我挡三息。"
"三息？"顾清欢咬牙挥刀，刀身与断剑相撞迸出火星，"你要做什么？"
"找门。"皮延林转身往街道深处跑，跑了两步又回头，冲她挤眼睛，"或者说——"他指了指天空中跳动的光，"找钥匙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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